花工Z师傅

     认识Z师傅大概有两年了，一直想说说与他的交往及他的特殊经历。
     Z师傅是校园的花工，好像在两年前，他就负责我们办公楼室内盆景养护，主要是每周来浇一次水。他每次来浇水，我未必都知道，有时不在办公室，肯定是同事帮助开的门。和许多普通的后勤员工一样，Z师傅未必为很多人认识。尤其是一周只来一次，既没有统一的制服，也没有过人的表现。所做的多是重复性劳动，拿了工具，来到规定的地点，一一敲开服务对象的门，微微颤颤地说一声“老师，浇花！”许多人忙于公务，连看他们一眼的时间也没有，因此交流机会也极少。我其实也差不多，只是在他忙完离开前，向他礼节性地道声谢，至于他是否有回应也多未曾在意过，以致在很长时间内，再未和他说过其它话。
大概大半年前，家里的一盆吊兰打蔫儿，浇水也不管事。有一次Z师傅又来了，我请他坐下休息片刻，以便请教。未曾想到，他热情介绍盆景养护的相关知识，吊兰、鹅掌喜欢干燥，不能浇水太多太勤，绿萝、吊兰可以水培，水培的植物生根后移盆栽，一定要把根系自然摆放，尽量不要伤着，盆土透水要好，最好加点木炭，既利于滤水，也有消毒作用……自那次交流后，每次他来，我都请他坐坐，也从多次简短交流中，逐渐了解他的特殊经历。
      Z师傅今年30多岁，总穿着军训服，可能是整天地忙，不算太干净。身材不算高，大约一米六六。眼睛是透亮的，一笑，总会露出白白的牙。因幼年生病，差点没了命，但父母还是想方设法挽救。心脏曾做过大手术，留下后遗症，吐字发音不太清楚，但仔细听能懂。他说，在人生经历中，有很多难忘的事。
      小学报名时，因为个头不高，加上语音问题，校长明确告诉家长，Z应当被送到特殊学校学习。终在父母恳求下，校长网开一面，表示Z可以留下来一天，意思是看看情况再说。Z并不笨，完全能够跟上学习进程。期间，Z自然有过孩童的天真，也有过对命运的不甘，曾抱怨过父母没有生下更为健壮的自己，甚至一度不愿面对镜子中自己的映像。好在学习生活还算顺利，后来小学、初中都顺利毕业，也考上了职业学校。
      职中毕业后，Z找工作总是被拒，有些心灰意冷。父母是退休职工，家里生计还不成问题。但Z呆在家里太长时间了，一度处于极其苦闷的状态。
      Z说，找工作过程中，人家根本不问他学过什么技术，只看他的外形。后来在家人努力下，来到学校做花工。每月工资净收入不到两千元，平时却不肯拿出来用，而是到年底一起交给父母。Z觉得，人必须要走出来做事，不管收入多少，必须与人打交道。家人对自己真的很尽心，姐夫在G省做生意，成家后一直关照自己，大约八年前，就专门在镇江买了一套商品房相赠。因此自己更要努力，以尽量减少父母、姐姐一家的负担。在工作之余，周末还另外打一份零工，帮助人家拔草等，每天也有120元左右的收入。Z说，如果不做这些事，在家里也闲得慌。出来做做，经济上也有些补贴。我曾经问他，是否想过成家。Z说，家人和朋友也曾经提供过帮助，但相亲对象多是身体有残疾，或是再婚者等。照现在状态，不想给家人增加更多负担。
      我自然也要劝慰Z，不要总把自己作为家人的“负担”，因为人群中总会有少数人有身体残疾。Z的情况算是好的，不仅手上有劲，照Z自己的说法，搬运七八十斤的东西根本不是问题，而且思维清晰，有与人交流的基本能力。如果想想、比比生活中残疾程度更严重的人，Z的现状不是一种的幸运么？而对照以前少年时苦闷的状态，父母对Z现在的工作状态不也有一种宽慰么？事实上，家人的要求与别人根本不一样，只要健康、快乐生活，家人就会高兴。
      至于担心成家会带来更多负担问题，我劝Z，不要把问题想得太过严重，有些问题不能凭空去想。所以担心这些问题，可能是因为主观上觉得，个人能力难以把控和克服。事实上，生活中的困难肯定会有，人人都一样。正如Z的姐夫，可能在别人看来，是生意顺利、事业发达的成功人士，但事实上何尝就没有工作苦衷、生活难题呢？老话说得好，“船到桥头自然直”，只要乐观地面对生活难题，和家人共同努力，理性地去处理，总会找到解决办法。如果心随所愿，Z能够成家生子，父母肯定不会在意更累一点，而只会更高兴。当然，自己如能成家生子，也要更主动地多做家务等。
      我还劝Z，多打点零工的想法是好的，但在家人愿意、也有能力提供帮助的情况下，不要太苦了自己。身体累坏了，家人肯定不想看到。同时，从心理上说，周末打零工未尝不是一种逃避。从个人看，因为忙着做事，自然少了些精神上的苦闷，这是好的一方面。但也因此不能有更多交往，其中可能还有回避成家的想法，这应是值得讨论的另一个方面。我劝Z，如果可能，应跟家人好好交流，周末要习惯脱下工作服，把自己弄得精精神神的，多与朋友交往，并争取更多交际机会，尽快争取幸福的家庭生活。
      和Z师傅的交往肯定算不上深入，相信在校园生活中，还有其他更精彩的故事。我少有记述生活故事的习惯，相应的专业文字能力也可能不够。而Z师傅对上小学的印象、对家人的尊重、对姐夫的感激，以及他乐于出来做事、对工资待遇的达观等，所有他对生活的敏感，都不能不留下深刻印象，无形中也改变了昔日我对“城里人”的一些生活印象。而让我决定抛开手头的学习材料，专门写一段与Z师傅的交往，更可能是由于Z师傅今天的一句话，他说：“陶老师，等到我结婚的时候，一定请你喝喜酒。”我正感动的时候，Z师傅已经匆匆离开了我的办公室。
      我诚挚地祝愿Z师傅健康、快乐地生活！（2170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