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粯子粥

期次:江苏科技大学报第731期    作者:陶海洋   查看:79

2013年8月21日妈妈走了,这几年来,我常想她老人家生前亲手煮的粯子粥。
      “粯”在词典中的解释是指“碎米”,我以为这种理解可能有误,因为在老家,粯子主要指元麦粉,又称粯子粉。在我印象中,元麦与小麦的长势相似,但产量不如小麦,细看上去,它的颗粒比小麦饱满,表皮颜色也深红些。所谓的粯子粥,就是在米汤中,均匀添加粯子后煮成的稀饭。
      在我幼时,老家农村实行集体劳动,大人最累的活计,大概要算是挖河泥和夏秋间的大忙,而劳动间隙充饥的主要就靠粯子粥了。我印象最深的劳动场景,就有大人挖河泥的忙碌情形等。挖河泥既是清淤,更为草肥的原料。事前,需要放干河水,调皮的小孩总能想办法获得一些“外快”,有的拿只竹篮子套在水泵前,等着小鱼被抽上来;有的不断在渐渐显露的河床上,兴奋地用小钉钯翻找,总希望河泥下面出现黑鱼等好东西。待河床渐干后,生产队就分工挖河泥。大人依次从河岸向下排列,工具是扁担加上多是竹篾编制的两只畚箕,另有人在河床负责挖泥块,河泥被挑到公共晒场不远处的一个个泥坑中,以备来年沃肥。春夏之交,生产队就专门收集青草,等青草收上来后,大人们在旁边的一个空坑中和泥,洒上一层青草,再覆盖一层河泥,有时还要加入稻草灰等,后经过自然发酵,成为草肥。当时农业难得使用化肥,稻子、麦子等农作物的生长,主要就靠这种草肥。在大人挖河泥时,多有小孩子在旁边看热闹,有的跟着劳动队伍,跟着大人学劳动号子;有的则在河岸玩,并随时按要求到家去端来一盆粯子粥给大人。劳动号子一般在人多时才会有,常由一人起头,众人齐声跟着喊,“呵呵咿得、呵呵、呵呵呵,呵喊呵呵、呵呵、呵呵呵”,如此重复,场面煞是热闹。我家人口多,大姐14岁就参加了劳动,至今她还常提起当时挖河泥、割青草、插秧苗、收稻子、挑草肥、拔麦子等经历。我总记得,妈妈虽然个头不高,但从未落下过这些重活。特别是大忙时节,妈妈晚上回来,吃完晚饭后,在姐姐帮助洗碗的间隙,常让我帮她捶捶肩膀。
      那时,粯子粥是老家人的主食之一,我对它也并没有特别的喜爱。不同家庭的粯子粥,表面上也只是有稀与稠一点的区别。但我妈妈煮的粯子粥,却有自己的做法和要求。她常说,喝粥最怕小石子磕牙,总会在闲空时,用筛子仔细选米,筛掉碎米(碎米可另做米粉),挑去小石子等杂物。妈妈煮粥时,我常帮忙烧灶,那时农村的燃料多用稻草等。妈妈先在锅中放水,淘好大米后放入。她常说,淘米一般过两遍就可以了,否则会流失营养。淘米水也不能随便浪费,要另倒入猪食中。米汤经大火煮沸,稍后加入粯子。妈妈的做法是,左手在上、轻轻抖动盛有粯子的葫芦瓢,右手在下、用勺子舀起米汤将粯子搅入其中。我曾经和妈妈交流过,人家多是在米汤煮沸后,在碗中用冷水搅拌好粯子,后倒入锅中搅均,不是挺好的吗?妈妈的说法是,就象人出汗不能立刻用冷水冲洗,否则会感冒一样,加入冷水粯子汤煮出来的粥,就会“稀汤落水”。她的意思是,这样的粥在口感上不够粘稠。妈妈在扬入粯子后,常要求用中火,中间还要搅拌多次,以防止糊底,等到锅中米汤深度沸腾、大米多翻滚到锅沿时,这时不能再搅动,而是用小火再煮一会。煮成后,锅盖一掀,热气腾腾,锅沿一圈是白色的粥皮,略有丝丝的脆响,大米结集成一圈,锅面则泛着淡红色,盛到碗里总是红红的、稠稠的,喝起来粘粘的。妈妈得空时,有时会轻轻拎起粥皮、卷起来,笑着放到我的嘴里,说是营养最好。分粥时,因为大姐要劳动,妈妈也会给她多舀一些米。妈妈常说,喝粥要乘热,既不能太烫,但不能完全冷下来。特别是剩粥,一定要重新煮开才能喝,不然要闹肚子。
      为了我们吃得好些,妈妈总会想办法腌点菜。多是留心夏秋间的萝卜秧子,多余的菜头或是葱叶等,洗净、切碎、晒干后,用专门的坛子腌好。在开春青黄不接时,我家的腌菜总是比人家多,房门后总有四五个坛子。老家的园子里,至今还有好多只空坛子。后来,家庭经济条件好些,妈妈会在腌菜时另加入生姜、蒜叶等,如果有空,还会用黄豆或花生等煸炒腌菜,味道则更好。她一直不喜欢煮稠粥,总是不干不稀,有时还会掺点糯米,或是红豇豆等。本就清寡的粯子粥,常常就这样不知不觉被我们喝光了。而印象中最好喝的粯子粥,莫过于每碗加入一小勺米酒。记得联产承包后,家里粮食多了些,妈妈得空时会做点米酒。只要妈妈做了米酒,我们就会主动问她什么时候煮粥吃。此外,妈妈还有蒸包子、摊烧饼等“手艺”。特别是夏忙时,早上多煮点粥,中午冷粥就烧饼,吃得既快速又舒服。
      每个人对妈妈的回忆可能有不同,但印象肯定都是最深刻的。我在外求学和工作后,有时回老家也带粯子,但还是常想妈妈亲手煮的粯子粥。可是,现在再也吃不到了……
(研究生院)